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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2章 每千取一

青山 会说话的肘子 9006 2025-06-25 04:37

  第362章 每千取一

  离开文胆堂时,陈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这间议事堂。

  重檐上的檐兽风吹雨淋,已不知在此度过多少春秋,送走多少大官,见证多少纷争。

  这哪里是家?

  分明是战场。

  回到银杏苑时,一名中年人与四名丫鬟被堵在门外。

  中年人一身深蓝色儒衫,四名丫鬟则穿着浅绿色襦裙,头上扎着缎带,戴着素银耳环。

  按小满所说:

  陈府里三等丫鬟只许戴木钗,二等丫鬟最多戴一支银钗,只有一等丫鬟才允许以缎带束头、打垂耳结,戴素银耳环。

  唯有通房丫鬟的银耳环上可以有玉石点缀。

  等级分明。

  此时,小满的声音远远传来:“公子没与我说过要来新的丫鬟,安排丫鬟也可以,等我家公子回来再说。”

  中年人淡定道:“小满姑娘,我是勤政园的大管家,你只是府里的一名丫鬟而已,银杏苑里要不要安排下人,不需提前要与你说。”

  中年人乃勤政园大管家,王铎。

  小满堵在门里叉着腰:“什么狗屁大管家,二房的管家何时能管三房的事了?”

  王铎冷笑:“小小丫鬟敢如此没规没矩,看来要将你发卖到六畜场才行。”

  小满怒道:“怎么不给你娘发卖到六畜场去?”

  王铎怔了一下,正要发怒。

  陈迹来到门前:“怎么了这是?”

  王铎豁然转头:“公子,你这丫鬟粗俗蛮横,说要将小人的娘亲发卖到六畜场去。”

  陈迹沉默片刻:“说谢谢了吗?”

  王铎愕然。

  然而他也不是善茬,眼见陈迹铁了心护短,当即换了副笑脸拱手说道:“陈迹公子,二老爷方才说您乃是我陈家栋梁之材,要把心思放在家族事务上,不该在日常琐事上分心。他出门前特地叮嘱小人为您安排四位一等丫鬟精心服侍,这四个丫鬟听话得很,您让她们做什么她们便做什么。”

  陈迹知晓,二房要动真格的了。

  自己先是害得陈问仁被流放岭南,再害得顺天府尹王家抄家灭门,如今又收拢了盐号的大权,害他们损失数十万两银子。

  陈礼治已是动了真火,对方先将眼线安插到银杏苑里,接下来恐怕就要找个机会致自己于死地。

  见陈迹不说话,王铎又笑吟吟说道:“陈迹公子,这四位丫鬟名为雨水、立夏、小暑、大暑,小暑和大暑是双胞胎,放在外面可是难找得很。”

  陈迹摇摇头:“银杏苑不需要再添丫鬟了。”

  王铎神色一肃:“常言说,长者赐、不敢辞,这是二老爷吩咐的事,您怎能推辞?您若是不要,那我便将她们四人卖去八大胡同好了。”

  闻听此言,四名丫鬟拎起裙裾跪在银杏苑门前,楚楚可怜:“陈迹公子,您就留下我们吧。”

  陈迹从几人之间的缝隙穿过,哐的一声将门闭上:“记得卖贵些。”

  门内,小满跟在陈迹身边碎碎念道:“公子,她们要是跪在门前不起来怎么办?二房知道您的脾性,说不定他们就是铁了心要让这几个丫鬟跪死在门前,给您扣个‘不仁’的屎盆子。”

  陈迹没有回答,自顾自返身合上屋门,将小满挡在外面:“我换身衣裳。”

  小满依旧在门前碎碎念着:“我就怕他们这么搞耽误了您的前途,要不就放她们进院子,我守着正屋就好。否则他们让御史参您一本,您还要被人缠着问询……”

  陈迹换好衣裳,一边低头束着腰带一边往外走:“让他们参吧,几十万两银子都花出去了,得物有所值才行。”

  小满怔住:“什么?几十万什么?”

  陈迹岔开话题:“今天早上做了什么饭?”

  小满返身去耳房端来托盘:“白粥和羊肉大葱卷饼,香着呢。”

  门外传来几名丫鬟的哭泣声,陈迹却不管不顾的坐在石桌旁,连吃了两个羊肉卷饼才作罢。

  他转头看向耳房,却见案板上还放着一大盘炒好的羊肉大葱,还有厚厚一沓春饼。

  小满侧过一步挡住陈迹视线,有些尴尬道:“我胃口比较大……”

  陈迹笑了笑:“给我再卷两个拿棕叶包好。”

  小满哎了一声答应下来。

  陈迹从银杏苑里出来时,四位丫鬟还在门前跪着。王铎站在她们身后拢着双手镇定自若,闭目养神。

  小暑泫然欲泣道:“公子,奴婢十二岁时父母都得了瘟病早早撒手人寰。我二人不得已寄人篱下住在堂叔家,却不想堂叔将我们卖到陈府为奴婢。如今奴婢二人孤苦无依,您若再不收下我们,王管家真会将我们卖到八大胡同去。”

  陈迹低头看她:“堂叔叫什么?”

  小暑迟疑。

  陈迹往外走去:“小满,把王铎丢进小瀛洲的青花池里洗洗脑子。”

  小满哎了一声应下,眉开眼笑的提起王铎腰带就走。王铎慌乱大喊,却无济于事。

  陈家引玉泉水入府造“小瀛洲”园林,青花池池底铺青花碎瓷,阳光下水泛瓷光,如星河倾泻。

  陈迹头也不回道:“小满,她们还不走,就把她们也扔进青花池去。王管家,回去告诉二伯,好意心领了。”

  小满下意识回头看向自家公子的背影,总觉得对方好像突然变了一些。

  ……

  ……

  陈迹出了侧门,司曹癸压低了斗笠的帽檐轻声道:“公子,恭喜了。”

  陈迹将手中的棕叶包硬塞给司曹癸,而后钻进马车:“司曹大人消息如此灵通?”

  司曹癸这次顺手将棕叶包揣进怀里,驾着马车拐上府右街:“这深宅大院里什么事都传得快,进进出出那么多下人,总有管不住嘴巴的。寅时,我见陈阅入府,还怕你年纪轻轻遭了他们的道,未曾想你竟扭转局面,将了他们一军。”

  陈迹靠在车壁上:“有人教过我一个道理,想成事,莫让人轻易看透了。盐号里的那些人,只是不该那么早便暴露他们想做什么。”

  在洛城的那场大雪中,冯先生曾在密谍司衙门里教给他两个道理。

  第一个道理,想成事,城府要深,莫让人轻易看透了。

  第二个道理,什么也无法放弃的人,什么也无法改变。

  陈迹透过车帘看向窗外,却不知冯先生放弃了什么,又想改变什么?

  司曹癸坐在车外感慨道:“人人都说外甥像舅,但我以前看你舅舅像条龙,而你偏偏像条虫。可事到如今,你竟与陆大人越来越像了……待你执掌陈家,你与陆大人联手,或许我景朝大业真的能成。”

  陈迹靠在车厢壁上,没有接这句话:“司曹大人今日还打听到什么?”

  司曹癸肃然:“陈礼治回勤政园后砸了好几只瓷器,他只怕不会放过你。”

  陈迹平静道:“我知道。走吧,去碾子胡同的文昌客栈,还有许多收尾的事要做。”

  司曹癸疑惑:“不去都督府应卯?”

  陈迹嗯了一声:“以后都不用老老实实应卯了。”

  马车出了正阳门,进京赶考的文人士子越来越多,他们背着竹制的书笼,书笼顶上还扎着遮阳的凉棚。

  街上小贩挑着的扁担里不再卖艾窝窝,而是卖起了定胜糕与状元饼。

  银锭状的状元糕上被模具压着“定胜”二字,枣泥状元饼上则印着“魁星”二字,但凡早过路过的文人士子都要买几块尝尝,图个好彩头。

  天桥上还有店铺卖起了及第粥,用猪肝、猪肠熬制,“肝”谐“官”,“肠”谐“长”。

  诸如此类的青云冻、簪花饼、五更鸡、三场包,不胜枚举。

  还有小贩高声吆喝着叫卖:“知道王道圣王先生吗,当年没中状元就是因为没吃咱家的状元饼嘞!”

  文人士子笑骂:“你也只敢编排王先生,换个人早将你抓进大狱里去了!”

  马车从烟火气中穿过,在文昌客栈前缓缓停下。

  司曹癸用紫竹杆挑起车帘:“公子,到了。”

  陈迹拎着衣摆跳下马车,直奔客栈柜台:“南边来的黄阙公子住在哪一间?”

  掌柜见怪不怪,没问缘由便指了指楼上:“地字乙号房就是。”

  陈迹踩着木楼梯而上,站在地字乙号房前敲门。

  咚咚咚。

  黄阙将门打开,见是陈迹却又面无表情的将门合上。

  陈迹用脚卡在门缝里,客客气气说道:“黄兄,在下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。”

  黄阙冷冷扫他一眼:“陈迹贤弟多礼了,你是府右街陈家的贵公子,我是南方的小盐商之子,你做事看结果,我做事却偏偏要争几分面子,你我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”

  陈迹一揖到底:“既然黄兄想要面子,在下便给黄兄面子,若是黄兄想要银子,在下也可以给黄兄银子。”

  黄阙怔在原地,他进京遭尽了白眼,除了齐昭云与沈野,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向他行礼。

  陈迹站直了身子,诚恳道:“先前你身边有盐商领了个陈家盐号的伙计来,我是做戏给他们看的,还望黄兄不要记在心里。”

  黄阙沉默片刻:“所以,盐引还是约定好的二两银子?”

  陈迹微笑道:“四两。”

  黄阙推开陈迹,狠狠将房门关上:“请回吧,黄某下个月便要科举了,得温书。”

  陈迹看着紧闭的房门,自顾自说道:“我知道黄兄做的是什么生意,也知道黄兄这门生意最难之处在哪。不过往后,黄兄买了我的盐引,可用我陈家漕运文书通过关隘、渡口,不知这文书值多少银子?”

  房门豁然重新打开,黄阙站在门内,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迹不再遮掩:“敢将陈家漕运文书借给私盐贩子,你不怕死?”

  陈迹笑着说道:“谁要说黄兄是私盐贩子,我第一个不同意。”

  黄阙沉默了,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。

  陈迹往楼下走去:“一起去梅花渡看看?盐引买卖倒是有些新规矩。”

  黄阙看着陈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,终究忍不住跟上去。

  两人上了马车,司曹癸照例神不知鬼不觉搜了黄阙的身,谨慎至极。

  车厢里,黄阙忍不住问道:“陈迹贤弟,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?好好的高门贵子不做,非要与我等……我等盐商扯上关系?”

  陈迹透过车帘,看着车外来来往往的文人士子:“黄兄,我和你们不一样,我没法像你们一样按部就班的参加科举,入翰林、入六部、入内阁,然后再做想做的事。我等不了那么久,所以我每一步都要走的快些才行。”

  黄阙哂笑一声自嘲道:“我们?我和他们也不一样的。陈迹贤弟恐怕不知,我四岁启蒙,九岁时父亲花了大价钱送我去岳阳书院,先生夸我九岁便能写锦绣文章,可等他得知我是盐商之子便不再多看一眼。士农工商,我是父亲花了大价钱、求爷爷告奶奶转了农籍,才得以参加科举。”

  陈迹笑了笑:“你是盐商之子,我是陈家庶子,刚好谁也不用瞧不起谁。”

  梅花渡到了。

  陈迹领着黄阙走进梅蕊楼,刚进门,黄阙站在算珠声里看向对面的墙上。

  只见墙上挂满了竹牌,竹牌上贴着红纸,红纸上写着:“巩义,一百引,三百八十两。”

  “运城,一百引,四百五十两。”

  “固原,一百引,二百八十两。”

  “金陵,一百引,四百六十两。”

  “郑县……”

  黄阙在墙对面驻足疑惑:“贤弟,这是……我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卖盐引。”

  陈迹笑着问道:“黄兄往日从大盐商手里买盐引,一次买多少引?”

  黄阙回答道:“我说过的,一万引。”

  陈迹又问道:“那这一万引里,有多少是黄兄想要的?”

  买盐引一直有隐形成本:盐引即路引不得转售他地。若是盐引上标明了这批盐要运至固原,便不能运去别的地方。

  运盐损耗极高,所以大盐商们通常会将犄角旮旯的盐引打包卖给小盐商们,而小盐商们没有挑选的余地,买到什么便是什么。

  最南边的小盐商买到最北边的盐引,这是常有的事。可他们总不能真从南边跑到北边贩盐,只能将盐引积压在手中,或是找中人转卖。

  陈迹看向黄阙:“黄兄家里如今积压着多少盐引?”

  黄阙思索道:“大致三千引。”

  陈迹指着墙壁:“黄兄可在此处挑选自己想要的盐引,不必再花冤枉钱。另外,黄兄手里的盐引,亦可拿到我这里售卖。这梅花渡的大门,永远对所有盐商敞开。”

  黄阙看着墙上的竹牌疑惑道:“我现在交四百六十两银子,就能当场买走一百张运往金陵的盐引?”

  陈迹点点头:“能。”

  黄阙又问:“那如果我想卖一百张运往金陵的盐引,能得多少银子?”

  陈迹指了指竹牌:“按当下价格,也是四百六十两银子。”

  黄阙不解:“若放平日,中人少说要抽走两成。贤弟这么做岂不为他人做嫁衣,贤弟赚什么?”

  陈迹不慌不忙解释道:“我自然也是要抽成的。”

  “抽多少?”

  “每千取一。”

  千分之一。

  黄阙思忖再三每千取一怎么看都要比抽走两成划算多了,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他狐疑的看向陈迹,一时间想不通陈迹做这门生意图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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